• 注册
  • 查看作者
    • 第十四章 喜悲参半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曾陈一上台,便也狠狠地烧了几把火,首先被他拿来“开刀”的是一群四五十岁上下长期以来光拿工资不做事的老“资格”,曾陈让他们做了道单项先择题,要不提前内退,回家养老;要不就选择集资在林区辟一块山种中草药,自己创收,靠自己的劳动赚钱;林场的行政人员也被他削减了不少,更多的人被他从场区赶往了林区,清除了林场长期以来空喊号子不干活的垢病。

      一时间,场区各部门的职工人人自危,都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清除”的目标。

      林警队的队伍倒是扩大了不小,刚刚毕业分来的小伙子,大多被送往了那里,先由桂林领着在场区里训练个十天半个月,便进得山去在各个村的分管点“安营扎寨”。

      桂林外巡的工作量减少了,便时不时往林场跑,大多是担心柳叶与曾陈再次“旧情复燃”,他便加强了向她催婚的频率,吃过晚饭后干脆赖在柳叶宿舍里不走了,柳叶任由他闹,夜来了也仍旧安安心心地和衣枕着他的手臂睡去,没有柳叶的“命令”,桂林还真不敢越雷池半步,第二天早上起来,两只眼睛变成了熊猫眼,遇上第二天柳叶小休,便干脆也翘班,陪柳叶一起回县城。

      桂林一回到家,杨妈妈便向他告状,说杨爸爸最近晚上整晚整晚地咳,咳得她没法睡。

      “那怎么不去医院?”桂林皱了皱眉,进房去找他父亲,他现在大白天的睡得倒还很安稳。

      “我天天催他去,就你爸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杨妈妈往柳叶家方向指了指:“要不,你们俩现在就领他去医院看看?”

      桂林赶紧去搬了柳叶来当救兵,一个吼一个劝地将老爷子“哄”到了医院,一大堆烦琐的手续和检查过后,趁着老爷子躺在输液室打针的当儿, 医生将他们俩唤进了办公室,说是通过检查,他初步怀疑老爷子已是“胃癌晚期”, 因为从拍的片子看来,老爷子的胃现今已败坏成了棉絮状,大多是由于年轻时过度的酗酒、吸烟和不良生活习性所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治疗与药物只能起到极及有限的缓解作用,即便化疗也已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效果,也只能有限地延续几年生命。当然医生也建议家属可以将病人转去大医院作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

      听到“胃癌晚期”四个字,桂林整个人都懵了,也全然没了往日里的“硬汉”形象,像个小孩一样趴在桌上哭起来,一遍遍自责自己疏于对父亲的照顾,父亲长期有夜咳的毛病,怎么就不会早几年带他来检查检查呢?柳叶劝了他一阵,他慢慢平复了些,想着父亲现在还在输液室打针,便拉着柳叶躲在走廊一隅商量,两人决定先回去,大家再商量商量,再决定要不要将父亲送往省城的大医院进行住院治疗。

      桂林打起精神来,强装出一副“平常”的样子,与柳叶进了输液室,杨爸爸打着针,人已睡着了,一副放松而又极其舒服的模样,柳叶依着桂林在旁边坐下来,忆起小时候,他与父亲在林场工作时,常常喜欢在人群间“比美”,比谁的皮肤白,谁的眼睛大,但凡有他们的地方,从来都是笑闹不断,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他旧时的英姿爽朗。而如今,他躺在这里,白发瘦弱,病入膏肓,人这一生,又有多少时间可以任意挥霍呢?

      打完针,两个人陪老爷子回了家,终究是不敢告诉杨妈妈实情,只说还是以前的老毛病,两个人扶老爷子躺下,关了房门,躲在桂林房里淌眼泪,纠结了老半天,决定还是先得把桂枝叫回来,老爷子的病拖不起,必须得早做决定。

      或者是父女连心吧,桂枝听了电话,也就预感到父亲的病不简单,一听他们俩说完,泪水就哗啦啦地控制不住,哭了一阵,她又忙跳起来给自己打气,给他们俩打气,又赶紧冲出去收拾东西,嘴里催促着要马上出发,她这一闹,杨妈妈本就从桂林的神色中看出些端倪,这下便更是瞒不住了,杨妈妈可没有给自己打气的“劲”,立时急得四肢发软,瘫在了沙发上,老爷子早就醒了,心里明镜似的:

      “急什么?乱什么?阎王还没那么快收我!不就是得个什么癌吗?病了我们就去治,实在治不了了,那也得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是不是?”老爷子往沙发上一坐,示意大家伙都坐过来,又示意柳叶:“叶儿啊,去把你爸妈请来。谈好了大事,明天我就去医院。”

      柳爸爸柳妈妈过来了,又是一阵唏嘘和安慰。

      “你们都别像打了霜的茄子似的,都说富贵在天,生死由命嘛!说不定我每天过得开开心心的,还能活他个十年二十年也说不定,你们说是不是?”老爷子哈哈笑道,“把你们两个老伙计叫过来,就是想趁着我的精神头还好,赶紧把两个孩子的大日子给定了,了了我的大心事,我就安乐了,我一安乐,阎王就算催我,我也不走啰!”

      一屋子人的目光,立时全聚焦在了柳叶脸上。

      柳叶的眼泪一滴滴滴下来,滴在桂枝手背上:“伯父,您与我爸商量吧,我听您们的安排…… 

      她这,就算是同意了,桂林不由得也落下泪来,笼罩着的愁雾总算渐渐散去了些,两家人凑在一本日历前,个个当起了“参谋”。

      日子一敲定,老爷子乐得合不拢嘴,忙命着杨妈妈从里屋拿出两本存折来,一本用着自己治病交给桂林保管,另一本当着两家人的面,递给柳叶。

      柳叶眼泪又下来了,推给杨妈妈。

      老爷子坚持着又递给她:“这是给你们结婚用的钱,由你保管。”又转向桂林:“给我治病,只能花你那本折子上的钱。柳叶手里的,你不准动用。至于给你老丈人的礼钱,你自己出。想要买新房子,那也得靠你自己,听见没?”

      桂林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都交待好了,便各自散了回房里收拾行李,预备第二天一早,就往省城出发。

      柳叶忙着先在网上查医院找地址,桂林凑到她面前来,轻轻问道:“这次你是真的想好了?还是只是为了安慰我爸?”

      柳叶瞪他一眼:“我不是早就跑不掉了吗?能让你爸高兴不是更好?”

      桂林总算心安了,想了想,与柳叶商量:“这样,明天我与桂枝去就好了,我妈留在家里,我怕她跟着去反而不好,你呢,还得回去上你的班。曾陈正在忙着开发旅游区的事,那可是关系到整个林场的大事,你得帮帮他。”

      柳叶想了想,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臭臭他:“我回去上班,天天与他呆在一起,你不担心了?”

      “以前担心,现在不了。”桂林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亲:“你这次反正是真的跑不掉了。”

      两人又就着明天看病的事商量了一阵,柳叶把方才老爷子给的存折交给桂林,让他多作些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回到自己家,爸妈又长篇大论感叹了一番,柳叶借题发挥,也给父母讲了通“大道理”,柳爸爸也长期有抽烟和饮酒的习惯,柳叶便与妈妈统一起战线,开始强制性地要求他戒酒戒烟,柳爸爸最后也算是痛下了决心。

      第二天一早,桂林与桂枝便陪着杨爸爸往省城而去,柳叶听从桂林的安排下午回到了林场,她替两兄妹请假,找曾陈签名时,他难得地抬头看了看柳叶:“杨叔叔病了?什么病?”

      “也不是什么大病。”柳叶淡淡回答道。

      “有什么困难要杨桂林跟我说,钱的事大家可以凑凑。”

      “谢谢。不是还有医保吗?好意心领了。”柳叶等他签字。

      “这下,是不是该喝你们的喜酒了?记得提前一天告诉我,我好找借口出去出差……”曾陈大笔一挥,把请假条推到柳叶面前,斜着眼看着柳叶:“你放心,等你们的喜事一办完,就轮到我了!”

      柳叶笑了笑,拿着请假条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想着自己是时候要申请调职了,抬头不见低头就见,难保不会彼此将来沦为“仇敌”。

      这段时间,曾陈倒是联系了不少投资商,招待了一批又一批,但人家绕着林区转了一圈,说是回去企划企划,每每都没了下文,受得打击多了,他也慢慢有些心灰意冷,所以一看到柳叶的调职申请,就劈头撕得粉碎,柳叶没有办法,只得仍旧与他隔着几张文件柜,“思考”着与他同样的难题。

      桂林打了电话来,说省医院的诊断与县医院的基本一致,动手术切除胃坏死部份的话,可以暂时延缓癌细胞扩散,但也只是延缓发作而已。现在他们三个正在要不要立即动手术的问题上意见不统一,老爷子是不想“白白”浪费钱,决意要自己回家静养。

      柳叶支持桂林的意见,要他与桂枝先安抚好老爷子,她立即请假陪杨妈妈也赶过去。

      曾陈接过柳叶的请假条,抓起桌上的钥匙就往外走:“我今天正好没什么事,我车你们去,也顺便探探杨叔叔。”

      “不用了,你真有心就等他回来了再去探望也不迟。我不想大家再闹什么误会。”柳叶站在办公桌前不动。

      两人僵持了一阵,曾陈向她吼道:“我保证过不再打扰你,我就不会。现在没班车回县城是不是?你去省城还得先去买票吧?这样一折腾是不是手术又得耽误两天?你就当我这个做场长的想要拢络人心好不好?”

      见到柳叶还没动静,他又气呼呼地折回来,掏出手机向她晃了晃:“我叫上曾燕一起去。这样行了吧?”

      若是再推辞,反而显得自己还在揪着“过去”翻不了篇来呢,柳叶只得跟着他上了车,曾燕急冲冲地赶了来,一面走还在一面打着电话,似乎托了谁谁谁代替自己的课,上得车来,她回头见到柳叶竟然也在,面色略略变了变,冲柳叶尴尬地笑道:“听说杨叔叔病啦?还要做手术呀,小的时候,我们可没少到他家蹭饭。去医院探探他,最应该不过了……

      柳叶低声说了声谢谢,侧过脸望向窗外。

      曾燕想着要与曾陈说些什么,转头看他铁青着脸、紧闭双唇,显然没有任何要交谈的意思,便也只得拿出手机来,低头翻看着。

      三人一路无言,到了柳叶家楼下,柳叶上去接了杨妈妈,提前告诉了她曾陈与曾燕要同去的事,所以杨妈妈还没上车,就先绕到车窗外向曾陈连连道了谢,上车后,更是又谢了好几遍,与曾燕又东拉西扯地聊了起来,相比于方才的沉寂,截然是另外一番气氛。

      汽车足足跑了三四个小时,才到了医院,柳叶早就通知了桂林来接,他看到曾燕竟然也跟来了,脸色才缓了缓,客客气气地领着他们上楼,进得病房,探过了杨爸爸,曾陈又掏出个信封来递给杨妈妈,说是自己的小小心意,双方推搡了一阵,杨妈妈最后只得收下了,又客套寒暄了一会,他们俩就告辞了,柳叶示意桂林去送送,桂林去了几分钟,回到病房,冲杨妈妈嚷道:“妈,你干吗要收下?我们用得着他同情吗?”

      “他是场长。亲自来探探他的前辈也是应该的!”桂枝瞪了他一眼:“各自都要结婚了,干嘛还那么小气?”

      柳叶知道桂林心里在怪她,她也不说话,径直坐到杨爸爸病床前,翻看床头的病历本。

      “医生说什么时候手术?”柳叶问。

      “就明天吧。”桂林挨过来,才几天不见,他已是胡子拉渣得不像样子,脸也像没洗干净似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还做什么手术呀?终老终老了的,还得挨一大刀……”老爷子在这躺了几天,精神头反而还没先前好了,他叹了口气道:“反正是治不好了,不如留下钱来,让你们过好点 ……

      四个人围上来,好一顿“讨伐”,特别是杨妈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劝,老爷子终于同意了明天手术。

      桂林拉着柳叶一起去交费,柳叶抢先气冲冲地走出病房,他几步“噔噔噔”赶上来:“哎,不是应该我生气吗?你怎么先生上气了?”

      “人家作为场长,带着未婚妻这么远过来,何况是冲你爸来的,又是不冲我来的。你对我翻什么白眼?”柳叶甩开他的手,只管往前走,“还说自己气量多大呢!又说对我放心!”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只是不想看到他向你献殷勤。也不想让他来同情我家……”他又几步跟上来,死死地拽住柳叶的手,柳叶挣了几下,挣不开,也就算了。

      交了费,桂林拿出整张单子来给柳叶看,医药费高得离谱,而且在省属医院医保报销比例也比县属医院低得许多,估计桂林的那本存折上的钱应该所剩不多了。

      “钱不够,就用那本折子啊。”柳叶看了桂林一眼,“先别让你爸知道。”

      桂林点点头,又从钱包里掏出张银行卡来,递给柳叶看,柳叶看到上面的签名是“杨桂枝”,敢情这丫头把自己的嫁妆连同私房钱都拿出来了,心里不由有些感动,光凭着这一家人的家风情义,她想她的选择与决定都没有错。

      用医生的话说手术非常成功,老爷子又住了十几天院,恢复得不错,精神头也回来了,声音也回到了从前的宏亮,便嚷嚷着要出院,虽然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场手术不过是能延迟一段时间的生命,癌细胞随时都有扩散的可能,但也都情愿与老爷子一样,宁愿相信他的病已是“彻底”治好了,所以“欢欢喜喜”地陪着老爷子出院回了家。

      持续了近一个月的“低气压”,杨家每个人都近乎心力交瘁,回到家后,上门探望的亲戚朋友同事来了一拨又一拨,又是新的一轮忙碌与操劳,杨爸爸倒好似“完全”恢复了,又难得家里如此热闹,也就乐此不疲,杨妈妈却招架不住了,终于在一天客人散了后,晕了过去,三个年轻人又忙着请医生上门来打针,等着他们仨真正从这场厄运中走出来,每个人都活脱脱地好似“脱了层皮”,整整地瘦了一圈。

      所以对于汪中正迟了这么久才回来,每个人都没好气。桂枝火爆脾气一上来,便与他吵上了。桂林懒得管,便驾上他的摩托车,带着柳叶回林场了。

      晚上,桂枝与汪中正也回来了,桂枝的气还没消,拿着个枕头跑到柳叶宿舍来,要赖在柳叶这里过夜,左看右看看到柳叶房里竟没有一样他哥的东西,便挤到柳叶这头来,推了推她:“哎,叶子你别告诉我你与我哥他,还没有……

      柳叶没好气地转过身去,不理她。

      “啊,真没想到你们俩个还这么传统……哈哈哈!”桂枝笑得在床上打滚,突又想到了什么,凑过来低声又问道:“那你与曾陈呢?有过吧?”

      柳叶把被子整个抢过来,把她推下床去。桂枝一看柳叶真的生气了,只得闭上嘴,可怜巴巴地爬上床去,挨着墙躺下,捱到半夜,终于等到了汪中正在门外叫她,就屁颠屁颠地拿上她的家当走了。

      柳叶“嘘”了一口气,平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了。婚期越来越近了,那件事终究再躲不过,对她而言,要跨过自己心里那道“魔瘴”,太难太难了……

    • 1
    • 0
    • 0
    • 424
    • 七叶草

      请登录之后再进行评论

      登录
    • 投稿
    • 任务
    • 风格偏好设置
    • 单栏布局 侧栏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