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二大爷

老家的二大爷

自去年退休后，我就回到老家的县城和儿子一起生活，闲着无事，老伴就把接送孙女上下幼儿园的任务交给了我。接送孙女时每次都路过小河边上的那片高档小区，不由自主地就要多瞅瞅，好不惬意。小区的周围环境优雅清静、道路宽敞、绿化也很漂亮，沿着小河边打造成了小公园。说是公园其实不大，顶多算个小游园，有栈桥、亲水平台、人们休憩的躺椅等。因此常有一些老年人在此唠嗑、弹琴吟唱、打牌娱乐，还有自带设备来此翩翩起舞的。我也经常带孙女来这里玩耍，尽情享受天伦之乐。

今年初夏周末的一个下午，我象往常一样带着孙女来未到这河边的公园散步，远远望去一群人中有个熟悉的身影，但看不清是谁。我牵着孙女的手慢慢向他走近，走着走着我怔住了：这不是老家的二大爷么。二十多年没见了，他身体看起来还算硬朗，有90多岁了。他和我父亲同庚，属兔的。据当时老年人讲,二大爷出生时候正下着雨，屋后南瓜叶子打得沙沙响；我父亲是在耩小麦时出生的，由此推算他大我父亲几个月，我们叫他二大爷。我们走近时老人家似乎也看到了我，他张了张嘴就伸出手来，他很激动，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简单寒暄后我扶他坐下，他说是跟随他二儿子来到这里的，这里对他来说属于“人生地不熟”。只要天气好他就来这里坐坐，听别人唠唠嗑、看别人跳跳舞。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常去公园陪他坐坐，说说老家的人和事以及他过往的经历。二大爷是从学校退休的，每个月有4千多元养老钱。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们国家实行了接班政策，因腿有残疾，他还不到退休年龄就提前退了休，让二儿子接班。因为算是病退，退休就少了许多。前些年二大娘走后他就跟着老二生活了。普通老百姓家过日子，都有本难念的经，这其中还产生了与大儿媳妇的矛盾，说不清道不明的。许多家庭都是因为老人的那点钱，就会闹出许多矛盾，造成了子女之间的不和，老人也有家难归。
     在新中国成立前，我们这一大家族基本上都有土地，所以解放后成份都不好；唯有二大爷这一房没土地，穷，所以成份好，是“贫农”，也因此得了福。在“越穷越光荣的时代，他们家属于上等家庭。但年轻时的二大爷因为家贫，一条腿还有残疾，所以娶媳妇就成了问题。可天无绝人之路，世事总在变化，上苍总会关爱每一个人，就看你是否抓住机会。1948年11月至翌年1月，在以徐州为中心的广大区域内，对国民党军进行的一次大规模战略性进攻战役—淮海战役打响了，我们老家当时已经是解放的后方，二大爷虽然腿脚不好，但也随乡亲们去支前，就是送粮食、运送弹药和救助伤员等，支援解放军打仗。在新安镇至碾庄地区歼灭黄百韬兵团战斗中，二大爷在送粮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带小女孩的“疯女人”。女人是惊恐万状、畏畏缩缩、眼睛飘忽不定，紧紧抱着女孩卷曲在草垛旁，孩子嗓子也哭哑了，女人象是战争给吓傻的。二大爷上前询问，听是外地的口音，女人就比划着，大概是她们母女两天没吃东西了。二大爷把身上仅有的一块煎饼递给了女人，女人吃了一点，剩下的全给女孩狼吞虎咽吃光，也不哭了。就这样二大爷一瘸一拐的在前面走，她们母女就跟在后面，经过一个下午的跋涉二大爷回到家了。这个女人就是后来的二大娘。

全国的解放战争胜利了，我们家乡彻底解放了。这个惊天动地的时代大变革中，普通的小人物二大爷最大的收获就是除了得到一份供销社工作外，还“捡到”个老婆，一个带着闺女的二大娘。据说二大娘是四川人，也识文断字，原是国军一个小军官的姨太太。由于国民党军的节节败退，小军官带着大老婆和全部家私随部队转战至徐州，撇下二大娘母女于不顾。当她们不辞辛劳一路追赶也来到淮海战场时，还未见到小军官就打听到战死的消息，全部家资被大老婆卷走不知所终，她们就流落在这炮火之中。那天幸好遇见了二大爷，她们母女这才有了生活依靠。二大爷从此开枝散叶，又生了两儿两女，混了一大家子人，工作单位也从供销系统调到教育部门，在一所中学里负责打更。他的二儿子后来下海了，做生意发了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凡人俗事，有自己的特色和生命。在我的记忆中，二大爷是个极平凡的人，低调、满足、忍让。从不与人家争多聊少的，也不出风头，但他心理什么都明白。家族中有红白事，他基本都是做烧火、洗碗的杂务，直到如今干不动了。他可算是饱经风霜、百毒不侵了，三年的疫情也奈何不了他，一年四季只要天气好，他总是出现在路边的人群中，静静地看着热闹，享受着生活。人的一生，总是有得有失，归根到底还是公平的。中国人最讲究的“福、禄、寿、喜、財”这五福，总得占一两样，没有“全面人”，也很少有啥都没落下的“倒霉蛋”。如果按此标准来评价二大爷，如今还在大树底下看热闹的九十多岁老人，得的就是寿和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