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公馆

 

庚子年，槐月末。

宁城市。

七月公馆。

婚礼还未开始，新郎却暴毙在了休息室里，所有宾客留在了宴会厅，等待着警察的到来。

十五分钟后，警察赶到现场。

“江晏？你怎么会在这里？”

“新娘付琼是我的高中同学，张警官，关于死者刘栎，有些情况我想跟你说明一下。”

为江晏做笔录的中年警察名叫张毅，江晏是宁城市知名作家，曾受邀参与刑侦支队的普法活动，二人有过一面之缘。

“你和刘栎也有联系？”

“我在昨天参加了刘栎和一位名叫曾杰的男生的婚礼，婚礼地点就在七月公馆的5号宴会厅。”

“刘栎和一个男生昨天在这里举行了婚礼？”张毅诧异地看着江晏，这个消息也太骇人听闻了。

江晏点头说：“七月公馆应该有相关记录可以证明。”

“嗯。所以你和刘栎是什么关系？”

“我和刘栎不熟，但是曾杰是我的粉丝，他一直化名‘甄珍’和我进行书信往来，他们的婚礼也是曾杰邀请的我。”

“那关于曾杰，你了解多少？”

江晏说：“我只知道曾杰在画廊工作，他是一位画家的助手。今年过年的时候，高中同学聚会上付琼说自己是单身，所以我猜测，付琼和刘栎的交往时间最多不到半年。”

“你是想说，刘栎同时在和两个人交往？”

“我只是推测，除此之外，在我得知今天婚礼的新郎是刘栎时，我去洗手间给曾杰和刘栎打过电话，曾杰的手机关机了，刘栎的手机是付琼接的电话。这是通话记录。”

江晏向张毅展示了手机通话记录，11点20分。

盯着屏幕上的拨号时间，张毅陷入了思考。

法医初步判断，刘栎的死亡时间是在11点15左右，刘栎在11点左右进入了休息室，众人发现刘栎死亡是在11点30，期间没有人进入过休息室。

那么刘栎的手机为什么会是付琼接听？

张毅用相机拍下通话记录，并对江晏说：“你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后续调查可能需要你配合作证。”

“明白，另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想看一眼案发现场的照片。”

“这不行，案件未侦破前，所有相关资料需要保密。”

对此江晏只好作罢，但他隐隐感觉，刘栎的死并不简单，还有，曾杰的手机为什么关机了？他现在在哪儿？他知道刘栎今天和付琼结婚吗？

庚子年，蒲月初。

宁城市公安分局。

询问室。

警方目前怀疑的嫌疑人有两人，分别是刘栎的未婚妻，付琼，以及刘栎的名义男友，曾杰。

经法医鉴定，刘栎系颞叶癫痫导致猝死，尸体内发现过量致幻剂成分残留，确定是一起谋杀案件。

“这张照片上的男生就是曾杰吗？”

张毅手中的密封袋里装着一张被撕毁的照片，正是此前江晏参加刘栎与曾杰婚礼时，三人拍摄的合照，上面还有他的签名。

“是，你们在哪搜到的？这张照片是曾杰的。”

“你怎么确定照片是曾杰的？”

“我们一共拍了两张合影，其中一张有我的签名，就是你手中的这张，这张照片由曾杰保存，另一张在我这儿。”

江晏特意将照片一并带来了，两张照片内容是一样的，唯一区别就是其中一张有他的签名。

张毅比对了一下两张照片，照片为左中右三部分，江晏在左，曾杰居中，刘栎在右。

被撕毁的照片上只有曾杰，也就是中间部分。

张毅说：“照片是在走廊的垃圾桶里找到的，我们在照片上一共发现了三个人的指纹。

有你的，刘栎的，曾杰的，我们在现场没有搜查到照片的其它部分。”

照片出现在案发现场却只有三分之一，而且还是有曾杰人像的三分之一，其余部分呢？

“会不会是被人捡走了？照片明显是故意撕成这样的。”

张毅摇头说：“走廊的监控视频显示，刘栎扔的时候，照片只有这三分之一，所以我们推断，照片出现在刘栎手里时就是残缺的。”

“难道真是曾杰撕的？他把包涵自己的那部分照片寄给了刘栎，可他为什么这么做？”

“这一点需要曾杰来解释，但是曾杰现在下落不明。

我们在‘11区’的一家酒店里，查到了刘栎与曾杰的开房记录。

二人在婚礼结束当晚入住了酒店，22点27分，曾杰独自离开酒店后再没返回，刘栎一直到次日凌晨才离开。

曾杰现在有重大嫌疑，我想知道他和你的书信往来中，有没有说过什么？”

江晏从包里取出一沓信封，“这些是曾杰写给我的信，他在信里化名‘甄珍’。

我很少打探他的私生活，他在信里也很少吐露个人情况，我对他个人情况并不了解。

张警官，刘栎所在的休息室是一个密室，有没有可能自杀？”

张毅简单翻看了一下信封，江晏这次过来准备的很充分，把所有与曾杰相关的物证都带了过来。

“刘栎没有自杀的理由，而且法医的鉴定结果显示，刘栎服用的致幻剂并非常罕见，我们现在也在调查致幻剂的来源，希望可以通过来源追溯到凶手。”

休息室恰好位于监控死角，监控显示，刘栎进入休息室后，没有人进入过休息室，所以现在还无法锁定凶手是谁。

警方之所以调查曾杰，是因为曾杰具有杀人动机，他有情杀刘栎的可能。

江晏问：“刘栎的家里人知道曾杰的存在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付琼没有撒谎，她真的不知道曾杰，那刘栎有没有可能是骗婚？”

张毅说：“据付琼说，她和刘栎结婚是家里大人的决定，二人结婚，本质上是一场家族联姻。”

刘栎的家庭背景很复杂，他的亲生父母七年前离婚了，他被判给了他母亲。

五年前，他母亲再嫁，嫁入了成家，成为了成太太。

刘栎的继父与付琼的父亲是商业伙伴，所以刘栎和付琼的婚礼仅是一场商业联姻。

既然是商业联姻，是否说明刘栎是被迫和付琼结婚？

“付琼想和刘栎结婚吗？她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江晏追问道。

张毅微微摇头，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说：“时间不早了，询问就到这里吧。”

江晏知道张毅在保密，但是作为曾杰的朋友，江晏并不相信曾杰会谋害刘栎，他亲身参与了曾杰与刘栎的婚礼，曾杰深爱着刘栎，这一点江晏无比清楚。

宁城市师范大学。

付琼本科毕业后现在正在读博。

江晏经过在校园内的走访了解到，付琼在学院内名气不小，读博之余还会在图书馆兼职，人们并不知晓付琼结婚的事，倒是有一些八卦广为流传。

江晏在校园论坛里看到了一个标题为“我和学姐的三两事”的帖子。

帖子说的就是付琼，里面有很多臆想的场景。

江晏本身对文字十分敏锐，看完帖子后立马断定这不是单纯的虚构。

江晏抄下发帖人的ID，找到校园网控中心，查到了发帖人的现实身份，通过对发帖人的询问得知了故事的原型人物，付琼和大一生刘澈。

而刘澈正是刘栎的亲弟弟。

查清这些后，江晏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会不会太巧合了些？

发帖人是刘澈的舍友，帖子里面的内容虚虚实实，有很大一部分是讲刘澈和付琼如何进行地下恋情，以及一些露骨的画面描述。

江晏在篮球馆找到了正在打球的刘澈，只是暗中观察，没有上前询问。

婚礼当天他见过刘澈，当时刘澈于伴郎团内，因为长相和刘栎神似，江晏对他印象非常深。

亲哥昨天死在了婚礼现场，身为亲兄弟，刘澈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

等刘澈打完球离开后，江晏拦下一个打球时和刘澈有过口角的男生，花了些钱打探起刘澈的事。

“你说刘澈啊，他是我们传媒系的系草，是系里的名人，追他的女生很多。不过他这个人很怪，我就住他斜对门，经常蹿宿舍去他们舍，我发现所有女生给他写的信他连看都不看。

我有一次开玩笑说他是不是喜欢男的，结果他直接跟我动手，我俩因为这事儿还差点挨处分。

后来我发现，他每天晚上都会去图书馆，但阅读室里又从来没见过他，直到有一次，有人看见他和付琼学姐一起离开图书馆。

然后就开始有传言说刘澈和付琼学姐谈恋爱了，那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后来刘澈公布了和别系女生的恋情之后，大家才不传了。

不过听说半个月前两个人好像分手了，有人看到那个女生和别的男生逛街，要我说他就是怪胎，正常人分手了哪会像他一样跟个没事人似的？”

“刘澈的女朋友叫什么？”

“叫周欣彤。欸，哥们儿，你该不会是对刘澈有什么想法吧？我听说你们这个圈子的口味儿都特重，我能帮你搞到他穿过的袜子、内裤啥的……”

离开篮球馆后，江晏寻找到了周欣彤，从周欣彤口中得知，她和刘栎是协议情侣，而且是付琼拟定的协议。

付琼读博是为留校当老师，如果她在读博期间和学弟谈恋爱的事情曝光会对她的声誉造成很大影响，于是她让周欣彤假扮刘栎女友，以此消除舆论，周欣彤则可以借此获取一笔酬金。

江晏问周欣彤说：“你们在协议情侣期间有没有假戏真做？”

周欣彤摇头说：“刘澈很爱付琼，他对别的女生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那付琼呢？她爱刘澈吗？”

“当然，不然也不会在协议期间偷偷和刘澈约会，有一次我跟男朋友去‘11区’还看见他俩进酒店。”

付琼喜欢刘澈，刘澈也喜欢付琼，可付琼却被迫嫁给了刘栎？

整理了一遍人物关系后，江晏将目光落在了刘澈的名字上。

刘澈既然喜欢付琼，为什么会出现在刘栎的伴郎团里？

刘澈有没有可能为了付琼杀害刘栎？

 

2

 

江晏查到了刘澈的住址，通过邻里街坊得知了刘家的家庭情况。

刘笑和楚梅离婚后，刘笑带着刘澈净身出户，当时刘澈十五岁，刘栎十七岁。

刘笑嗜酒，每次喝完酒都会发脾气，就是因为这个楚梅才跟他离的婚。

离婚后刘笑为了供刘澈上学开始跑夜车，结果出了车祸，当时楚梅刚嫁入成家，楚梅心疼小儿子刘澈，于是把房子过户到了刘澈名下，父子俩这才搬回来。

兄弟俩一个跟着妈妈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一个跟着爸爸穷困潦倒，刘栎还承认了成海这个继父，江晏本以为这会导致兄弟俩反目成仇。

可事实并非如此，邻居说，刘栎经常回来，每次来都会拎一大堆东西，每次刘栎回来，刘澈都会从学校回家。

刘澈和刘栎手足情深？

既然手足情深，刘栎死后刘澈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

江晏将查到的线索同步给了张毅，可是张毅反馈的答案却是，案发时，刘澈一直和其它伴郎在一起，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不过刘澈今天的行为的确可疑，警方还是传讯了他，刘澈回答说：

“既然你们都查到了，是，我喜欢付琼，我哥也知道我和付琼在一起了。

这场婚礼本来就是我们合伙约定好的，他喜欢曾杰，我喜欢付琼，但是姓成的非要搞什么联姻，没办法，只能举行一场婚礼骗过所有人。

可我没想到我哥会死，我也不知道是谁害的他。”

至于说为什么亲哥死了刘澈还跟没事人一样，刘澈的回答是，除了自己喜欢的人以外，其他人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这是一场假婚礼，那么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刘栎和付琼既然是假结婚，他为什么会收到被撕毁的仅有曾杰那三分之一照片？

经过多方调查，江晏查到了曾杰的工作地点，位于11区的成明画廊。

成明是成海和前妻生的儿子，是刘栎异父异母的哥哥，同时也是曾杰的老板。

在查到成明的身份信息后，江晏立即明白了过来，曾杰是成明的助手，刘栎是成明的弟弟，两个人应该就是在画廊结识。

江晏扮作游客来到画廊后，在画廊的画里找到了线索。

他发现画作的作者是“珍”，他询问画廊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说：“‘珍’是我们老板女朋友的名字，他的所有作品都署这个名字。”

甄珍是成明吗？

不，是成明盗用了“珍”这个名字，画作署名的“珍”字，和信封上甄珍的“珍”是同一个人。

甄珍是曾杰，珍也是曾杰，那这些画的作者是不是也是曾杰呢？

江晏把这条线索告诉了张毅，张毅告诉他，曾杰自杀了，警方发现了曾杰的尸体和一份遗书，曾杰在遗书中揭发成明与他的交易。

曾杰和成明本是同学，曾杰在画画方面非常有天赋，而成明虽然出国学习绘画，但作品却远不如曾杰的作品受欢迎。

成明想靠画作扬名立万，可自己的画根本没人欣赏，于是他把目标转移到了曾杰身上。

成明意外撞破曾杰和刘栎的秘密，并且以这个秘密要挟曾杰，窃取了曾杰的作品。

就这样，曾杰成了成明的枪手。

得到江晏提供线索后，警方立即对成明进行了拘捕。

在审讯成明盗用曾杰作品之余，警方在成明的工作室里搜查到了致幻剂。

在证据面前，成明说出了案件的真相。

成家和付家联姻，成明本是第一人选，但是成明不想成为联姻的牺牲品，于是就把刘栎推了出去。

刘栎和付琼协议，二人假结婚，婚后生活互不干涉。

但这毕竟是结婚，第一次当然是跟心爱的人一起，于是，刘栎在与付琼结婚前，先和曾杰举行了一场婚礼。

刘栎与曾杰入住酒店后，是成明打电话给曾杰，让曾杰离开了酒店，当时的曾杰并不知晓这是成明故意而为。

给刘栎照片的人其实是成明。

他发现刘栎在搜索有关知识产权之类的问题，担心自己盗用曾杰作品的事败露，所以精心设计，唆使刘栎服毒。

刘栎与付琼的婚礼开始前，成明把准备好的照片和致幻剂交给了刘栎，拿曾杰的生命威胁刘栎，逼迫刘栎服下致幻剂。

刘栎吃下药丸后感到不适进入了休息室，随后身亡。

事后成明又把刘栎和付琼结婚的事告诉了曾杰，曾杰本就有心理疾病加之致幻剂作用下，最终自杀了。

成明本以为不会有人联想到自己，毕竟刘栎死亡的时候，他还在宴会厅，而且就算怀疑也是怀疑付琼或者曾杰，不可能怀疑到他的头上。

案件告破后，江晏在梳理整个案件的线索时发现了一个问题，致幻剂从何而来？

成明所用的致幻剂成分非常特殊，市面上并不流通，不可能通过常规手段买到。

成明只说是在11区酒吧厕所里看到的广告，致幻剂名叫“无常笑”，服下后会诱发颞叶癫痫，最终猝死。

购买“无常笑”需要提供服用者的详细资料，对方审核信息后会确定交易地点，将现今放在交易地点后，“无常笑”会快递到购买者手中。

警方在11区发现了“无常笑”的小广告，但号码已经废弃，线索到此中断。

庚子年，荷月中旬。

七月公馆谋杀案后一个月，江晏收到了他哥江丰的请柬，就在他整装待发准备回老家之际，他忽然收到了一份匿名的快递。

快递打开后，里面有一张卡纸，卡纸上面印刻着一副诡异的图案，九只眼睛组成了一个类似八卦阵的图像，卡纸背面写着两个字，甄珍。

曾杰已经死了，是谁用“甄珍”的名义寄的快递？为什么要用“甄珍”的名义？这张卡图又有怎样的含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