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的意义

那天像往常一样打开微信朋友圈，以旁观者的身份浏览阅读着各位好友的生活百态，有对美好瞬间的记录、对伴侣宣示的爱意、对自我的反省、对生活的哀怨、以及对某些现象的谴责。浏览到婶婶那条朋友圈，配文:“恨过，但心疼”，他们的纠葛我作为晚辈不太清楚，但大概明白生活磨平的不止是人的锐气，也包括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点开视频里躺在病床上熟悉的身影又异常陌生，或许是氧气罩的遮挡所以显的和爷爷格外相似吧，我这么想。拨通婶婶的电话以后，我还来不及开口，婶婶说:“你知道了？是心肌梗塞，现在还在医院，命是捡回来了，但后续还要在ICU不知道呆多久。”悬着的心起伏不定，我明白ICU意味着什么，更明白一座大山的崩塌对于倚靠它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因为学业和距离原因，和爸妈商量过后我继续上学等消息，爷爷只有三个儿子，爸爸和叔叔们都从各地赶到深圳陪同。ICU每天只有半个小时的探望时间，每天的30分钟对爸爸来说像是十分钟甚至是更短，一天有24个小时，但如果其余23.5彻夜难眠的小时用来等待,那么一天就只剩30分钟，这样的30分钟长达16天。爷爷全身插满了各种作用的管子，手脚因怕干扰到有些难受的治疗程序被绑紧，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神话故事里的一夜白头成为现实。在恢复较好的那几天里，每天探望时间在爸爸手上写字，平常大家都夸爷爷的字笔走龙蛇，大气有力，现在浮肿的手指瑟瑟发抖，他在尽最大的力气传达他想表达的意思，比划出一个 “钱”字，爸爸心里很清楚，爷爷是担心每天高额的治疗费，通过爸爸有力的安慰他不再反抗治疗。等待期间每个彻夜难眠的夜晚爸爸都看着墨色的天，看着刺眼的灯火阑珊，和两个叔叔坐在一起时，三兄弟不约而同的沉默沉思，就像小时候坐在一起等回家的爸妈。有天医生传来好消息，恢复的很好再观察几天如果恢复的好的话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爸爸和两个叔叔十多天以来第一次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聊天，就像小时候开心打闹一般。可天不遂人愿，第16天时病情恶化，需要立即手术，但这个手术费用极高并且能够恢复的机率也极低，上百万的手术费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无疑是个难题，爸爸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要救治，妈妈也鼓励支持，外婆去世的早，外公贪图外面的精彩世界，对于儿女从不过问，所以妈妈没有感受过母爱同样也缺乏父爱。叔叔当然也想救，可都各有家庭和儿女有需要承担的责任，即便是有心竭尽所能救治可婶婶们未必愿意用多年的积蓄去换取渺小的可能，于叔叔和爸爸而言，他们的身份是儿子尽的是孝道，但于妈妈和婶婶而言，她们不止是儿媳也是母亲和妻子，她们也肩负着照顾好儿女和伴侣及一个家庭，所以在这件事上，不是非黑即白，为父母竭尽所能，孝顺是中华美德值得赞扬，可为自己为儿女为以后的生活着想也同样值得被理解。

最终商量决定，将爷爷带回家，落叶归根。我从学校赶回家，哭声打成一片的家里，爸爸和叔叔在沉重又异常冷静的处理着所有事，不确定是不是错觉爸爸的白头发好像多了不少，我常常看见他盯着一处地方沉思半天。家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许多都是爷爷生前帮助过的邻居乡亲，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老天怎么那么不开眼带走一个好人，时不时听到她们哭着诉起爷爷所做过的好事。最后下葬的那天早上我和堂弟起的很早，对面房子上有一排鸽子，似乎都面向这里也在遗憾惋惜着什么，爷爷的一生告一段落。

后来很久都没有人再提起爷爷，害怕听者伤心吧或许是。关于爷爷的一生我知道的不多，我常常在想我的爸爸在面对失去他爸爸时，会不会也想痛哭一场，答案是必然的，但我知道他不会，因为他现在是我的爸爸，他会做好我的大山不让我失去倚靠，可我也希望我的大山在面对自己人生中的艰难阻碍时也能像他教我一样勇往直前，期盼我的存在也会给他在生活里带来不可摧灭的勇气和克服困难的能力，我想，家人的意义就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