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二天醒来,窗外一片白茫茫,夜里不知何时,竟下了一场大雪,我将浑身上下包了个严严实实,提着水壶去往开水房,缭绕雾气里,林晓正立在洗漱池旁低着头刷牙。背影较之从前高了不少,却仍旧瘦削得厉害,深褐色的短发斜斜梳向一边,他只穿着一件米色针织衫,一边刷牙一边跺着脚,见到我,仍旧点头笑笑,狭长的双眼咪成一条缝。
我沉默着低头装水,心头沉重得像堵了块石头,他是在伪装吗?还是真的已将我当成陌路?
等装好水,他却已不知何时走了。
回到宿舍,泡了一杯麦片,将脸凑在杯缘,思绪便越飘越远……
正思忖间,张苹在外猛敲窗台,递进来两个热乎乎的面包:“食堂是按人数做的早餐,不许浪费!难怪你面黄肌瘦,原来每天只喝麦片。”
我“噗哧”一笑,关门出来。
成群的人穿着雨鞋在操场上铲雪,闹着笑着非常热闹,林晓最是卖力,连米色针织衫都搁在一边。
我低着头从这行人中间穿过去,走进办公楼,艰难地啃下两个面包,打开电脑,一时不知该干什么,只得逐个将抽屉打开,磨磨蹭蹭地整理了又整理,陆陆续续人也到齐了,各自坐在座位上等场长开会。
场长给大家分派完当天工作,将我叫进了办公室,将秘书的工作细则一一说明后,打电话叫来了林晓:“小林,全场林农的户籍档案,你整理得怎么样?”
林晓回答:“已整理了一部份,还有许多户需要核对。”
“你把这项工作移交给小李吧。”场长又转向我,“这个工作对你来说应该没问题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过了五分钟,林晓捧过来一大堆破旧的档案卷。
他歪着嘴笑道:“这里只有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在资料室,你得自己去找。”
我点点头向他道谢。
张苹突地从后面蹦出来:“林晓,真没想到你的心也会这么黑!”
“随便你怎么说。”林晓淡然笑了笑,“这是她的工作。”
“别去资料室!”张苹气愤难平,“你不知道,资料室闹鬼!”
“连你都信有鬼啊?”我忍住笑。
“要不我陪你下乡去一一核对吧?资料室的锁都锈坏了。”张苹在抽屉里捣鼓半天,摸出把黑黑黄黄的钥匙。
我一把夺过来,顺手扔在文具架上。
到了第三天,桌面上的档案输入完毕,回头找不到张苹,我便只身一人去了资料室,用钥匙来来回回扭了十几遍,门才终于被推了开来,里面因长久无人造访,书柜、墙壁上布满蜘蛛网,灰尘更是积了厚厚的一层,这里的旧书倒真不少,有成套的近现代文学名家汇编、古诗词全篇、成套的工具书等等,待有了空暇,倒是可以一本本借了去看,我正暗下欣喜,不料一阵风过,门被重重地关上了,偏又突地联想到张苹的话,心里不由也害怕起来,我速速翻找出几叠旧档案,预备赶紧出去。好不容易摸索到门边,老天,门却开不了了,从里面使劲扭锁,还是毫无动静。我吓得腿都软了,大声喊张苹,喊了半天,没人应声,估计是到了午饭时间,我只得立在原地等,过了半晌仍未见其他异常,心里也就不再害怕了,摸到开关处开了灯,干脆搬张凳子坐在门边看起书来,约摸过了一个钟头,听见有人使劲拍门,然后是张苹的抽泣声,紧接着有人从外面砸锁,折腾了老半天,门锁仍是毫无动静,直到有人拿来了电锯,最后方硬生生将木门与铁锁剥离开来,张苹一推开门看见我正悠哉游哉地坐在一旁看书,她气不打一处来:“我们都快急死了,生怕你出了什么事,你倒好……”
“又不是真的有鬼,只是门锁坏了。反正我又想不出办法出去啊。”我笑,摊开右手给她看,一条长长的伤口,整个手掌都是血,方才我用力拉门锁的时候,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割到了。
张苹“啊”了一声,慌忙拖着我往医务室跑。
右手掌被缝了几针,回到办公室,大家见我手掌包着白纱布,一个个围上来问长问短,张苹冲到林晓面前,硬生生地嘣出一句话:“林晓,现在你高兴了?”
林晓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脸色有些发白,然后站起来,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过了几天,两个人偏巧被安排同往附近的村子开会,一年一度的村干部选举,我们作为监督人员被请到会议现场,空阔的吉普车里,除了司机,便只有一前一后坐着的两人。
沉默良久,林晓偏过头来:“你的手怎样?”
“已经没事了。”我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吓吓你,没想到……对不起。”
“没事。”我笑了笑,“能让你出出怨气也好。听说你快要结婚了,什么时候?”
“快了。”林晓也笑了笑,“到时一定请你参加。”
“好啊!”我偏过头看窗外,马路两旁绿树成阴,已不再是从前的遍布荆棘,如果能与林晓做回普通朋友甚或只是普通同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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