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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门前有条三圣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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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恰巧才从梦里醒转,还有些残梦绕在心间,凄悲悲地又没有遇上旁人懂你,那么,就来我的家乡罢。

      恰好是在春风里,有细雨,雾霭亦沈沈。门前那片湖亦刚刚睡醒,水草从水里伸出懒腰来,带着怯意,青翠柔弱而惹人怜。

      垂钓的人静坐在河堤,不必记起用餐时间,钓竿亦可以随便放下,纹丝不动,他只需远远望着远山那抹青葱,亦是心满意足。

      如果我也在,我们就到岸边走走罢,需绕过那些才冒了花蕾的紫云英,她们亦是才成片成片地被春风唤醒了,需待到阳光乍起时,才会露出她们的真容来,我们要轻轻地,莫要扰了她们,露珠还停在绿叶间,轻轻一触,就会从此散去。你只需轻轻低下头来,悄悄嗅一嗅那抹绕在泥土间的清香,什么前世今生,就都忘了吧。

      木舟停在远处,有野鸟接踵落下,又接踵飞去,像极了你我,那怕能片刻为谁停留,也是好的,我本不想看到你愁苦的样子,可救赎的路,各自要各自慢慢地寻,你的与我的,我的与旁人的,各在云端,需走过山水悲苦,方才能够抵达。雁儿也自有雁儿的,春暖花开,他就回来了,一行行一排排,青山绿水间,连绵莫断。

      湖水乍暖还凉,双手轻轻掬起,又速速放下,凉意还停在指间,圆滑的碎石子在双足下也是凉的,一个个从野草间露出笑脸来,盈盈然而又不得语,隔水而望极静又极远。

      如果走得远了,我们再慢慢回头吧。

      我家的院子在那片青瓦红墙间,你可能够找着?母亲必会站在檐下远远地望向我们,湖水倒映下院落渐渐老去的模样,无端端惹人眼泪。

      待到明日,太阳升起,紫云英花儿都会开了,你不必凑得太近,小杉树下轻轻拨开荆棘,只需站在树下往四野一望,你便会醉了,犹如飘入紫红色的云海里,连空气都香甜无比,如果此时微微抬头,看那云彩与花海相交,一时犹如飘入虚幻,世事万物便最美不过如此。

      你亦可以去换下白色长纱裙来,赤足慢慢步入她们之中,摘下几支来编成花环戴于鬓角,迎风舞上一曲吧,青春与花儿从来两相无厌,我只需在不远处为你默默记下,时光逝去时,此时此景还会永驻脑海。纵使夕阳离去,我们也不必急着归家,小杉树下再站一会儿,你会听见阵阵微风,轻语而过,说了些什么?待夜深时再慢慢回味罢。

      (夏)

          那些夜,才真正最为难忘。

          那是没了电只有月光的仲夏之夜。

          湖水已漫涨到围栏旁,月儿落入水中央,随风轻轻舒展着笑脸。

      趁着大人们挥着扇围坐谈天,我们也一个接一个跳入水里,偷偷绕着孤岛游上一圈,你们总是嫌我速度太慢、动作太大,笑声太尖,惊醒了栖在水边的野鸟,而他们也看不分明我,争相飞到我们身旁来,把我们当了他们的成员,一阵又一阵追逐嘻闹,月儿都被惊得躲进了云里。

      早有人取了竹篓放到湖边来,一个一个列队投没浅水中,一根根粗线系在竹片条上,再移几块重石头压一压。

      我们有的并排坐下,有的草地上打着滚,各类角色是早就分好了的,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吹曲的吹曲,蒙眼的蒙眼,打架的打架,捉萤火虫的手里握着纸灯罩,也有的走得远些,两三人一堆说悄悄话。

          “猫猫”的才最是惊人,一架木梯子搭在房廊下,光着屁股刚想往上爬呢,大人悄悄取了刺枝来,往屁股上一抽,他赶紧滑溜溜滚下来,若再没有好的躲处,我总会想到堂屋里静卧着的空木船,三个五个往底下一钻,分着吃完一大包糖粒,也没见谁将我们点将出来,若是恰巧只留我一人,待我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了。

         也有人干脆取了凉席来,沿着河岸一一铺开,我们一阵风而般各占一地,又一阵风而般趴在一起,又一阵风而般跑向别方,笑笑闹闹间将竹篓里的鱼虾也吓跑了。

         大约最后都是我被人揪了来,我总是要蹲在竹篓前的,生着气不理人,只紧盯着动或者不动的竹片条,它若一动,悄悄地突地提起竹篓来,鱼儿虾儿一个个跳着倒进大桶里,围上来的人便会亮着嗓门齐齐报数1234567……

         倏然,身后有人大喊一声:“来电了哦!”

         一家又一家,然后慢慢亮起来。

         我们叹着气,不得不收了竹篓,收了凉席,光屁股的不得不穿上裤子,极不情愿地各自归家去了。

         只在夜深了,才能细听窗外蛙声一片,梦里笑声涟涟。

      (秋)

          如要远行,则需赶船。

      船未到,声先到。

      我会急急取了行李站在屋檐下等着,姨妈必会打开堂屋大门来,一边梳头一边叹气:“才回来几天?又要走了呀?那船还远着呢,不要急,喝杯热茶再去!“

      探头往湖上一望,船确实还远,远山那边的细弯里,才微微可见一点黑影。

      但我仍旧要先跑下码头去,迎着风站在岸边,等着船影一点一点变大,然后真真切切地停在我的面前。我从来不愿母亲送我,行李也总是在前晚就早早备好的,她总会等我跑下码头后,静悄悄立在屋檐下,目送我上了船,直至再也望不见影了,她才会黯然回屋,船行出远了,我这才会回过头去,远远望一望屋檐下的人影,有时是一个,有时是两个,秋风里每每泪流满面。

      一场梦里,木船也是这般慢慢靠近,然而却有你在船里,与你相依偎的,是你美丽的妻,我望一望你们,同样是一笑就细眯双眼,小儿子在她怀里闹着,哭着想要触我衣袖上的红珠子,我也不知怎么了,脾气竟变得非常好,还会笑着摘下珠子来给了他,于是他就大声笑了,你们也笑,突然风来雨来,最后只留我一个人立在船中央,大风一阵一阵,木船随风飘着,我不知要去往何方……

      也有许多次赶船落空的梦,明明听到声响,明明望着它慢慢驶来,明明它已驶到眼前,可任凭我如何挥手相邀,如何追着它奔跑,它还是转了个弯,随波径直远去了。

      一醒转,茫茫然,几天的神思都在梦里。

      秋深后,湖水渐渐退去,草木默默凋零,湖下山丘仿佛一夜间还回了她本来的模样,碎石子路在一片泞泥里蜿蜒远去,无名的荒冢也会一一突现,偶有些虫儿鸟儿飞得累了,选一枝枯木停下,蓝天白云幽幽淡淡,远处几声劳作的号子惊醒了村子的宁静。

      若再要远行,则要小心走过这片荒凉的土丘,一步一步踩着别人的脚印,行几步一回头,山黛渐渐低去,村庄也渐渐隐去,待你走出山丘,便只能见白云烟尘间那抹远山的影子,这时,泪,就会下来了,生生世世,都如在恍然旧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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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冬来,便只剩下四围的杉木林和点缀其间的松竹,仍旧倔强地绿着。

      湖水有时退至岛下,有时也会漫至路旁。

      如果湖水长久地退了下去,便有层层枯草随了土丘,很自然地各自成圈,调皮的孩童每到一处,偷偷点上一火,几秒间圈圈枯草便化为了烟,只余丝丝黑线缠绕在空气里,冷风一吹,各自散去。

      有时风过大,碰巧几块草圈连成一片,火花游着燃着便会突地蔓延,最后成了大火呼啸着往四面八方席卷,孩童们这才知道怕了,挥着棍子叫喊着跑跳着灭火,园子里的大人看见了,骂着喊着,不得不拿了棍儿锄头连滚带爬而近,大人小孩混战了几十个回合后,大火方才灭了,孩童屁股上挨过几巴掌,几个人面面相望,脸上都已黑糊糊一片,你笑我我笑你,撒腿四面而逃,又会遇上积了清水的小泥潭,揪了细细的枝条来,拨弄小蝌蚪细细的尾巴。

      湖水若漫到路旁,便有木舟静泊湖边,寻一支竹竿来,白线系上中午的冷肉,你也可做一个下午的垂钓人,静静坐于舟中融天地一色,时光在指间、更在一呼一吸里慢慢流去。

      也可登舟随风漂去,一本书握在手里,或可仰面而躺,一直待到天色微黑,再随风轻轻漂回。也可不回,任它泊到哪里,懒懒上岸寻一家农户,米酒河鲜都再寻常不过。

      下雪之前,草木必先结冰,枯草有枯草的样子,树枝有树枝的,竹叶嵌入更是晶莹剔透,待到屋檐下串串冰棱长过手指时,雪粒子就要先下来了,阵阵冷风吹后,它们一颗颗在瓦砾间笑出声来,任它吵过一夜,晨起时,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待我们出门踱到湖边,这时有片片雪花飞舞而下,仿佛天空并不高,伸出手就能触到,不知何时,袅袅云雾自湖上升起来了,一缕缕一阵阵,随风轻舞,披了长袍立在飞雪里,伸手握住的仿佛已是一年的光阴。

      若有旧友来,就请入屋里煮一壶茶罢,火炉旁相对而坐,我不必问你过往未来,你亦不必问我,窗台又新添剪纸,厨房里酒肉飘香,那么离新年,也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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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七叶草奔跑的乌龟莫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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