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注册
  • 查看作者
    • “小杨,你又帮你们家收麦子啦。”头顶上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啊,阿婆,你要注意休息,你年纪不小了,小心别累出个好歹来。”我直起了腰,透过生前那繁密的麦叶,看见阿婆站在埂上,身后的麦杆已倒了一片。她捻起脖上的毛巾擦着头上的汗,背后的草帽正好遮住了太阳。

      “是啊,年纪大了,干不动啦。现在一个下午也才收了半场子,年轻的时候啊,两场子都能收完啊。你看我们家老大,老二进城工作,老三还在上学去呢。他们进了城就不回来了,就直接忘了我们的爹娘啊,连看都不回来看一眼,哪像你们家,还有你这么好的乖孙女。”他一手插着腰,另一手继续擦着汗,口中喘着粗气,站在埂上向我望着。“小杨,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回来呀?我家老三说马上要有什么测试了都,你看你不是还在念书吗。”

      “阿婆,那是几年前的事了都,书我早就不念了。”一滴汗顺着脸颊滑落到了我的手上。

      “哦,对对对,你瞧我这老记性,人家不前些年才高考完吗?”她还在擦着汗,还在喘着粗气,依旧笑着继续盯着我。她盯得我有些发毛。“考的怎么样啊?现在在哪里上学呀?”

      我好像猜到了她即将要问到什么,低下的腰继续着割手里的麦秆。阿婆见我没有说话便又继续问道,“哦,不上学了!不上学了好,可以早点工作,多帮帮家里面的事。对你还没成家对不啦?来,阿婆给你介绍几个,肯定有你喜欢的。你看哦,我们家老大,哎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在城里面也开了一个小公司呢,可赚钱了,”她看我没有反应继续说到,“看不上我们家老大,我们家老二也也不错,虽然没有公司,不是个小老板,但是可是公务员啊,那是个铁饭碗,只不过呢他离过一次婚,还有一个孩儿,你看不看得上啊?”我继续割着麦子,不时拿起毛巾插着脸上留下的汗,她见我还没反应似乎有点不悦,“老大,老二都不行啊,那你看我们家老三明年就高考了。怎么说呢,女大三,抱金砖,你比我们家老三大了不少啊,也不知道他同不同意?”,“不行不行还是太年轻,说不定他还要考研呢,得叫他在大城市里面闯荡闯荡,我们家老三绝不能给你。”说着说着就自言自语起来了。

      “你看那村头王家的小哥,不挺好,你们岁数也般配他家还有好几亩地,有好几头牛呢!再者你看村西头孙家那小三哥仨,年级可小着哩,都是水嫩嫩的小娃子,你可看上喽。看上了,阿婆帮你说去……”手中的麦子终于割完了,看着眼前遍地的麦秆,丰收啦,一年的收获全在这儿了,太好了,说不定把这卖了,不仅能还完父亲欠的医药费,还能给家里面添台电视机嘞。“阿婆,不早了,我回家烧饭去了。你也别老给我介绍对象了,我还没那个想法呢。”

      “哦没想法,有想法了要跟阿婆我讲哦,阿婆帮你物色。”阿婆扇着草帽,擦着汗,喘着粗气,悻悻的走了。

      太阳比刚才更低了,傍晚的落日如滴血一般,染红了山头的云。我拎着镰刀顺着田埂往家的方向走。太阳还在落,挂在了信号树上。他并没有在意继续下落,终于那树刺穿了他的身体,它想逃离但是却被刺的更深,刺入,穿透,撕破,如破碎的蛋黄,染红了整片的天。

      “爸妈,我回来了。”

      “哟,杨子回来啦,一天累了吧,手还适应吗,赶紧休息休息吧。”

      “好的妈,你也快准备准备带咱爸出来吃饭,爸今天没捣乱吧?”

      “捣乱,那老不死的,不给我乱拉乱尿就算好的嘞,”吱呀,吱呀的,妈推着轮椅出来了,“今天早上还好好的,这不你才刚走我就进去洗个碗的功夫,他又跑出家嘞。我想着不给你添乱,也就没叫人跟你讲。当时我那个急嘞,不知道这个老不死的又跑到哪儿去?就是连个洗碗的功夫都不让人安心。”

      “什么又跑出去了?”我赶紧放下手中正洗着的菜,随手在身上抹了抹水,急忙的赶到轮椅前,“爸,没出什么事儿吧?”拿起爸的手赶紧看看,好像没什么大事儿。一阵骚味扑面而来,我抱怨道:“妈,你怎么不给他擦身子呢?你看把我爸憋的又尿了。”

      “什么不给他擦啊,就刚才刚换完。”母亲赶紧跑到前面,扶起父亲一看,“哎哟,我的老祖宗唉!不刚给你换了一身衣服,你怎么又尿了?”

      “妈,你先弄着,我那儿还烧着火呢。我先回去了。”那猪油汤已经起了白沫,我也来不及多想抄起菜就下锅了。不一会儿猪油的香味别飘散开来。又切的块豆腐,碎了点葱花,再滴上一滴香油,真香。

      “哎哟,老不死的,你别动啊。诶诶诶,别跑啊!”时间,父亲光着身子,推着轮椅就冲进了灶堂,母亲在后面拎着毛巾追着。“木丫,今天晚上吃什么呀,怎么这么香啊。”说着便要掀起锅盖,险些把锅弄翻了。我赶紧推着爹出去“妈—!你倒是把爸看住啊,而这一个烫着怎么办?”“唉,这死老头子干啥啥没劲,就这吃饭来劲的很呢。”母亲赶紧接过我手中的轮椅,把他推了出去,边推还边扇着,“吃吃吃,就知道吃,就知道是管得住上面,管不住下面是吧?”附近依旧傻笑着:“香~香~,今天有好吃的了,嘿嘿!”“口水口水,上面也管不住了是吧?”

      吃完了饭,把爹安顿上的床又忙活了好一阵,我才想起来问:“爸今天又去哪儿了?”

      “还能是哪。”

      “又是哪儿,唉,都三年了。”

      “是啊,都三年了,他还是动不动老跑道那山底下去。要不是人去那收麦子,半路上看见他喽,还不知道他在哪儿呢。”

      “哎,能在哪儿啊,除了在山他也不会别的地方。”

      “谁说的他上次不还跑到村东头,唉,不说了,对啊木丫,今天收麦子还顺利不?挺好的今年收成应该还不错,就是希望今天晚上别下雨把那冲了,明个一早我就去把它收了,让孙老孙头拿出去卖喽。”

      “不错好,不错好。木丫你不怨恨妈吧!当初让你从城里回来,那也是迫不得已呀。你看你爹出了那事儿,好死不死还活着,你说这要命吧,一下子家里面的钱就这么没了。”

      “妈,我怎么会恨你呢?爸,没事儿就好,还活着就行。”

      “好好,不怨恨妈就好。哦对呀,木丫,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想想未来了,你看你家赵婆,今天又给我讲了好几个帮小伙,要不给你介绍介绍认识认识?”

      “不了妈,我现在还不想成家。”我起身离开向屋外走去,“妈,不早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去收麦呢!”

      妈愣了愣,“哦…对,收麦,收麦。”

      我走出了房间拿起斧子,蹲下看着一旁的柴堆,“又要没啦,得多去山上些柴了,要不那天把爹一起带去,不行不行,还是自己去吧。”拿过一节,重重的劈下,一下一下,斧子脱了手,还真是难适应啊,看了看躺倒的木头,琢磨着差不多够了吧。回进屋来,母亲那的灯已经灭了,但那咳嗽还是那般刺耳。

      坐回床头,躺在床上摇晃着双腿,思考着:“我那些朋友还记得我吗,当时走的匆忙都没来得及打招呼,还有机会见面吗。是啊就这么待着,也是时候考虑考虑阿婆的建议,说不定家里能好些,说不定还有机会继续上学呢……”想着想着有些兴奋了,一腿就踢进了床底,“哗”的床底的物件从另一侧滑出。翻过身正准备塞回去,手却打开了它,是一个提琴,“原来我把它带回来了吗,关上吧,反正现在也拉不了了。”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手却摸了上去。

      一转眼我就走到了田边,只不过手上不再是镰刀,而是那提琴和弓,轻轻的拉了一下还能响,但似乎与记忆中不太一样。望着田间躺倒的麦穗,沐浴着洁白的月光,失去往日的金黄,换得一片雪银。也不知道该拉些什么,如果是在学校老师肯定会拉一曲《在银色的月光下》,但我又为何要思乡,算了反正也回不去了。

      起手了,似乎技术还没有完全遗忘,从那以后本来决定不再碰它,但是不知为何,今夜拉的如此悠扬。虽然失去了双指,但显得曲子更加跳脱。月光撒下,也许这是我拉过最美的曲调。那断指的指根处微微发痒,似乎也想触碰这久违的琴弦。三年前我失去了父亲是它给了我支持,而似乎也不再游历,时隔两年又回到我的手上。四指在弦上飞舞,柔弓在脖间穿梭,为这丰收的季节送上最好的夜曲……

      太阳升起来了,田野间回荡着我的名字。“杨妈,杨妈,你快去瞧瞧吧……”镰刀已经不见,父亲还未起床,母亲放下手中温热的饭,冲出了门……

      我静静的躺在田埂上,温暖的阳光洒在了我的身上,四指紧握着我心爱的提琴,悠扬的乐曲从我脖间流出,混入了埂中那满片的金黄……

    • 2
    • 0
    • 0
    • 242
    • 疯语亡灵博物

      请登录之后再进行评论

      登录
    • 投稿
    • 任务
    • 风格偏好设置
    • 单栏布局 侧栏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