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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廿的两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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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6月中旬,春末夏初的日子。

      “新,真的要这样吗?明明说好的”“你够了!为什么一直要提以前!干嘛一直要提以前,我现在喜欢上别人了,你还要脸的话就赶紧给我滚!”新说完就消失在十字路口,廿慢慢蹲了下来,泪水早已将脸庞打湿。廿自己也不知在路口蹲了多久,才站起身朝家走去。

      回到家,廿把书包放下径直走向卫生间。锁好门后,廿熟练地从洗手台抽屉的夹层拿出小刀,撸起衣袖一刀一刀地划着。小臂很快就被鲜血沾满,可廿好像就是不知道疼似的,仍然一刀一刀地划下去。过了一会儿,廿停止了动作,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任由眼泪落在地板上。

      廿洗完澡,清理完卫生间的地板也已是深夜。今晚父亲去香港与母亲和妹妹见面,应是不回来的,这也是廿敢开着门整理伤口的原因。许久后,廿呆呆地看着缠着纱布的小臂,从衣柜里翻出长袖穿好。“叮”地一声,黑暗中手机发出微弱的光,廿摇了摇头试图让浑浊的大脑清醒一下,好看清消息。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你班主任说你成绩下滑得厉害。我跟你讲你别一股子心思放在别的地方,好好学习才是你现在该做的。”——来自妈妈,1分钟前。

      廿看着手机屏幕,饶是平日里最乐观的她,也抵不住现在的双重打击。“啊!”一声尖叫划破寂静的房间,纱布也逐渐被血染红,伤口裂开的感觉廿像是没有感觉到。哭累了,就慢慢躺下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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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我觉得我最近情绪很低落,有轻生的想法。”廿坐在心理老师的办公桌前,老师看着廿拍拍她的手说道:“哎呦,你就是想太多,这样你找个时间到我这做道测试题,我再跟你聊聊。”“那我第九节课来吧,那会儿我有时间。”

      告别了老师,廿回到班上。正值下课时间,坐了四十分钟的孩子们自然需要伸展伸展。追逐,打闹,各有各的伸展方式。廿兴致怏怏地坐在座位上,扭头一看琦走了过来,瞬间想到:哦,估计来跟我炫耀吧,毕竟好朋友的对象天天缠着自己,自己魅力可真大。

      显然琦不知道廿的心里想法,反而一脸担忧地问廿“廿你感冒了吗,现在可是夏天哎。”“我没事,就是感觉秋天到了,有点冷。”廿随口敷衍着,心里却说:难不成将手上的伤口露出来给你看?

      琦显然还想说点什么,可天不如人意,上课铃响了,廿也下了逐客令“上课了,琦你快点回座位吧。”琦看着昔日好友如今脸上那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明明笑都笑不出来却拼命挤出的笑容,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压。你到底怎么了,廿。琦在心里想着,却看到新一直往自己这边看,而廿则趴在桌子上。奇怪,这对明明老师没来之前都会说上几句,怎么现在……难道?!不会吧!琦在心里震惊到,他俩不会分了吧!

      琦来不及细想,老师就扯着嗓门说着谁谁谁今天怎么又没交作业。啧,到底还讲不讲了,每天花那二十几分钟讲作业交没交的问题,廿趴在桌子上烦躁地想。琦不会看到纱布了吧,廿看着小臂,算了看见就看见吧,无所谓了。

      时间过得很快,第九节课悄然而止。“廿,能跟你聊聊吗?”琦走到廿的面前“你最近状态有点不好,是不是”“抱歉琦。”廿打断道“我约了心理老师,有什么事另约个时间聊吧。哦对了,今天第九节课自由活动哦,快去玩吧。”“啊,好,拜拜。”琦看着眼前的廿一步一步走上二楼,直到消失在眼前。

      过了几天。

      “老师,是结果出来了吗?”廿站在桌前,“啊,是廿啊,嗯结果出来了,你先放平心态。我已经跟你妈妈说了,她说过几天就带你去医院检查。没事的,会好起来的。”被老师挡住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重度抑郁,测试者:廿。”

      3

      医院弥漫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坐在等候室的人像是着了魔一般,双眼无神。廿蹲坐在一旁,父亲在旁处理客户文件,时不时抬头看向叫号器。“廿,感觉怎么样?”“还行。”饶是面对客户巧舌如簧的自己,对着大女儿还是说不了几句话,父亲想到。

      很快轮到廿了,进去之前父亲叮嘱廿,将感受如实说出来就好了。廿没说什么,直接走了进去。听诊室没有外面的消毒水味道,一位上了年纪的医生坐在桌前。“你好啊,能先跟我说说名字吗?”“廿。”女孩回答道,随即就没有在说话。医生也不恼,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就叫廿的父亲进来“孩子现在已经是重度抑郁了,现在就看你们是选择住院还是吃药治疗。住院的话要一位家属随行陪伴,吃药治疗就定时定量吃药,每半个月或一个月就来我这开药,孩子也要来好让我看看要不要换药或改药量。我现在给你开三天的药,三天后再决定也不迟。”

      “好的好的,我回去和孩子妈妈商量商量,谢谢医生了。走吧,廿。”

      刚回到家廿就躲进房间里,祖父刚想叫廿吃饭,就被父亲拦下说:“回来的路上吃过东西了,别喊她了爸,让她睡会儿吧。”祖父见状就组织大家吃饭了。饭桌上祖母问父亲“医生怎么说?”“抑郁症。”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在房间听到所有对话的廿,在心中笑道:呵,现在沉默了,我不对劲的时候干嘛去了。廿没再想,躺在床上看起了消息。

      “廿,妈妈过几天就回来了,都时候再跟你去小姨妈的医院看一下。”——来自妈妈,25分钟前。

      4

      2019年十月中旬,廿的病情已经不足以支撑她过“正常”的生活,某日廿和母亲来到了中心医院。这是换的第几家医院,廿也记不大清了,只记得病魔折磨了自己小半年。这小半年里,吃药,治疗就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期间还要上学,补习和练琴,廿自己也说不上自己还算不算正常。

      “孩子最近状态还好吗?”“她最近还是OK的,不过现在就想说休学在家接受治疗。您看?”“我最多就开个医院证明给你们,其他的要看你们家长的做法了。”

      医生和母亲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进入门外廿的耳朵。所以我真的要回家治疗吗?可在学校确实也没有什么用了,呵算了,还是烂在家里吧。“廿?”母亲的叫声打断了廿的思路“嗯?怎么了?”

      母亲看着强颜欢笑的廿,心里很不是滋味。“妈,别想了,走吧。”廿接过母亲手中的休学建议,低着头向前走去。以后会怎样呢哈哈,为什么莫名有点开心啊。没有灯光的路程,看不清会有谁陪在身边,但只要往前走,就会看到光吧。想到这里,廿不自觉勾起嘴角,没准呢,对吧。

      “老班,按照要求休学申请资料全都在这了。”廿将一沓资料放在班主任的办公桌上“您看我什么时候收拾东西。”“廿啊,资料我尽快交到校领导那里。今天下午放学收拾吧,晚自习你就回家休息,以后的路老师教导不了你什么了,治病的过程也要培养自己。好了,第九节课是我的,你先回班上吧。”

      廿刚回到班上,琦就走过来抓着廿就往女卫生间跑,廿一头雾水地跟着琦跑进去,开口想说什么又被琦抢先“你老实告诉我,你和新到底怎么了,还有为什么有人说你要休学了。”廿看着琦看了一会儿,刚准备说点什么,上课铃响了“老班的课,先回教室吧。”“可是”“走啦。”琦被廿推着出了卫生间,跑到班门口的时候班主任恰好也走到了“哎呀你们两个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琦你快进去,廿你过来。”

      原本闹哄哄的班级看见老师一来,瞬间安静。班主任领着廿走上讲台,“想必大家最近也听到了一些话,说我们X班的廿同学要休学了。的确,今天可能就是廿最后一次出现在正式上课的课堂上了,让廿她自己跟你们道别吧。”

      “呃,我站在讲台上要么就是宣布事情,要么就是管理班级,像这样这么正式跟你们说心里话还是第一次。我呢,就是短暂地离开校园,后面回来上学也就比你们低一年级。没有人的成长是一帆风顺,就算是温室里的花朵,破土的那一刻也经历了千辛万苦。”

      至此,廿的学校日记正式告一段落,可离开学校后的廿却仍然遭受抑郁症的折磨。总想着自己能好,会好,可每天深夜的哭声也只有廿自己知道。于是这天,廿爬上了小区的顶楼,母亲的哭喊,消防员的劝解,那晚的景象全都深深刻在廿的脑内。

      5

      大冬天的顶楼可谓是寒风瑟瑟,冷风入骨。

      廿坐在边缘好像不觉得冷为何物,抬头一看一位消防员正悄摸摸地走过来试图将自己拉下去,廿又往后退了一点说道:“哥哥,别过来了,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了。”那位先生立刻停住了脚步,慢慢往后退,边退边说:“好好,我不过来了,那你自己下来好不好。纵使人生不如意,也要努力地活下去。听话,快下来。”

      廿看着一天台的人,消防员、警察、小区保安以及母亲。心里百感交集,明明活着这么痛苦,为什么还会有人来救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小孩。正当廿的注意点不在接近自己的消防员身上,那位先生一个向前,将廿从边缘拉回来抱在怀里,并小声说道:“病的从来不是你,只是你的心感冒了,下次别这样了,你妈妈会担心的。”廿靠在消防员的身上默默回答道“你怎么知道我得了病?”消防员将廿抱到安全的地方安置好她,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道:“秘密哦。”

      母亲见廿从边缘下来,哭着跑过去抱着廿“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父亲也回到小区上了天台,看见妻女安然无恙瞬间松了一口气。他走到廿的身边,低头小声说道:“阿廿,这家医院不行我们就换一家。总之,我们什么都不要管,就先安心养病,等你病好了,再做什么都不迟。”廿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四周的空气在一瞬间就好像活过来了一般。

      “先生你好,麻烦你们跟我们到局里做份笔录,另外我们刚刚帮你们联系了一家心理医院,你们现在要不要过去看看?”一位警察先生走了过来,与父亲交谈,还时不时回头看看廿的情况。

      “好的,麻烦你们了警察同志。”父亲与那位先生握了手后,就转头与母亲商量,廿就在一旁坐着。当看到准备收队的消防员时,廿与看着自己的警察姐姐说到:“姐姐,你能带我去跟刚刚拉我下来的哥哥说句话吗?我想跟他说声谢谢。”“我喊他过来可以吗?你先不要动哦,乖乖坐在这里好吗?”廿看着警察姐姐点点头,等那位消防员走过来后,廿站起身从口袋拿出创可贴递给消防员,说道:“水火无情,保护别人的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下次出警受伤可能就没有像我随身带创可贴的了。谢谢您,我的病应该是我妈告诉你们的,骗骗小孩子还好,可我已经长大就没这么好骗了。”说完,廿深深鞠了一躬,消防员看着手上的创可贴,心里疑惑的想到,廿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受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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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这位是叶医生,叶医生这位是刚刚跟你说的廿。”父亲领着一位医师走了过来“你好啊,我姓叶,叫我叶就好。”“你好。”简单的问候过后,廿独自跟着医生走上了病房区。“廿,这边是护士站有问题可以找护士姐姐,这边是病房……”等叶介绍完,廿心里熟知了七七八八“叶,我的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

      叶见过很多患者,他们多多少少都对自己的病避讳不谈,这个女孩你乍一看不像是得了病的,可当你们停止交谈,她的眼睛仿佛会把你看穿,即使她的脸上带着笑容。“刚住院会先帮你做个全身检查,然后再吊几天水大概也需要一周,之后就能着手安排了。”“好的谢谢,那么我可以休息了吗?”听完叶的一番语句,廿心里也慢慢放下来:总之,安心养病,别想太多,这里有专业人士。

      一周很快就过去,廿也从隔离病房转到普通病房,还结识了一班同年龄段的朋友。遇到比自己年龄小的,廿就尽职尽责地做个靠谱的大姐姐,毕竟也不是每个孩子都像嘉天天神不知鬼不觉地找东西自残。不过,凭借着每天拦着嘉的次数上来看,廿和嘉也已经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廿,你来医院做的手术是什么啊?”嘉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转过头问正在收拾的廿,廿停下手上的活,慢慢说道:“MECT,全称电休克手术。就是在全身麻醉的情况下,往太阳穴两侧贴上导电的贴片,然后通电,来改变脑内磁场。一个疗程五到七次,可能会伤害记忆,但问题不大。”

      嘉有些震惊,在这位朋友身上她好像总是这样用平淡的话语,说出令人莫名有些难过的结论。“廿小朋友,你要去做MECT咯。”此时一位护士姐姐走进了病房内,廿点点头,转身对嘉笑了笑,便跟着护士姐姐走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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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你明天就要走了吗?”嘉再次看着收拾行李的廿,只见廿停下手头的工作,拿着一个小玩意儿走向嘉“呃是的,我很抱歉不能多陪你几天。这个给你,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它呃,总之你就拿着吧。”嘉有点惊讶,自从认识廿以来,这位姐姐好像永远巧舌如簧,永远没有说不出话的时候。嘉低头研究起手中的小玩意儿,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有人在上面刻了一些字:

      我不喜欢别人把心理疾病称之为精神病,在我看来他们只不过是感冒了,心灵感冒。

      嘉轻声读了一遍这句话,又抬头看了看廿“这上面的话是你刻上去的吗?”“不是我嘉,是我的朋友,就是我上次跟你说我初恋出轨,喜欢上的那个女孩子。虽然琦打心底对新表示鄙视以及对我的内疚,后来她送这个给我的时候,我也早就没什么可生气的了。”廿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回答道:“琦也是当时唯一一个对我说加油的人,现在我把这个送给你,你也要加油。”

      8

      不得不说,成长没有偏旁,这一路上也没什么可以依靠。但总归得留下什么来证明,存在,是有价值的,不论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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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廿年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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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年初级
      @破晓 希望回忆起来的是快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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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晓中级
      谢谢你的作品,写的很好,又让我想起一些少年时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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